贺梦檀昂首走来，目光并没有放在云皖身上，正要与云皖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住了脚。
四下无人，贺梦檀也懒得端贵女姿态，语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怎地今日，不朝我行礼了？”
语气带着隐隐的警告，贺梦檀慢慢眯起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云皖。
云皖没有迎接贺梦檀来者不善的目光，她知道现在自己还没养成足够魄力，见了那种眼神只会扰乱心绪，实在是不必要。
“你我嫂妹，何须行礼？”
“哼，好一个何须行礼。”贺梦檀眸中意味更深了些，冷笑：“我乃皇上亲封的县主，你一个平民商家出身的女子，见了我，就该行礼！”
话虽有厘头，却毫无道理。
哪有正妻嫂嫂对一个县主妹妹行礼的？
“更何况你我初见之日，你不就对我行了大礼吗？”贺梦檀讥讽之意根本藏不住。
云皖想起来了，那时她身穿嫁衣，因为即将嫁给所念之人而过于心不由主，一不留神便被嫁衣绊倒，若非身旁蒹葭眼疾手快，当真是要跌落在地。
而对面之人，恰好就是贺梦檀，只是贺梦檀碍于在场人多，没敢当面羞辱，只是冷冷一嗤，“呵呵。”
乡野丫头！贺梦檀不屑地又哼了声。
云皖背挺得很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前世她没有让贺辞旻等，反是她等贺辞旻，二人一前一后地前往请安，没有碰到上来找茬的贺梦檀。
今世算是一个小变故，云皖心知早晚都会来的，不如现在就先解决。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委曲求全！
“梦檀妹妹哪里话。”云皖直接这般唤贺梦檀，对方原本看指甲蔻的动作猛地一顿。
叫谁妹妹呢？她云皖也配！
云皖倒无感，主打一个令对方不舒坦，面不改色地继续：
“若是早些日子我们能碰上，说不定就有梦檀妹妹所说的行县主之礼，但想来机会是渺茫的，你我一个在燕地，一个在京城，怎地也难以碰上，也说不准未来碰上的时候，妹妹是否有县主之名。”
贺梦檀人不傻，很快就听出来云皖的弦外之音。
她父亲征了云皖家族的两百万两白银作军饷，原本紧迫的战事才那般顺利，父亲也因此获封“镇国公”，她也被顺带着得了一个县主之名，以享其华。
所以刚才云皖是在嘲讽她？
这女子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从前不都是唯唯诺诺的吗？
三哥根本不喜云皖，究竟是谁给她的底气！难道就因生了个女儿吗？
见贺梦檀住了口，云皖便向宁荣院快步走去，请安是万万不能迟到的。
贺梦檀回过神，想叫住云皖，可对方已经走远，只能在心底暗骂，气愤原地跺脚。
……
到达宁夫人所在之处，请安还未开始，云皖默默松了口气。
宁夫人近些年礼佛清心，穿着并没有往年那般雍容华贵，但正主夫人的气质怎么也不会被盖，冷冷一扫底下，淡声一笑。
“老二媳妇怎地又来迟？”
这话原本应该是别人回答的，就算非要换一个人回答，也绝对轮不上世子妃。
可容月音却是自主接上了话，“回母亲，二弟妹身体不舒服。”
“哦？”宁夫人的目光轻扫过自己的侄女，“可是那萧水韵亲口对你说的？”
“不。”容月音眸光颤了颤，垂下头，“水韵刚生完三郎，想必身体是受不住的。”
宁夫人眼神暗沉下来。
她对这表侄女，也不知是心疼更多还是恨铁不成钢更多。
若非姐姐去的早，表侄女又怎会从小在一个毫无主见的庶母手下长大？
性情太过温顺！
“好一个萧水韵！”
怒气自然不能发在容月音身上，宁夫人便拿萧水韵作势。
“先前老三媳妇生下二姑娘，出月子后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来找我请安了？萧水韵如今已出月子七日有余，端这谱是想在妯娌之间比谁尊贵，还是不把我这当家主母放眼里？”
站在角落的云皖没想到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面色不改，但心跳已经悄悄加速。
心中也有疑惑，上一世虽然也是如此，但萧水韵并没有来得这般迟，恰到好处的卡点时刻没让宁夫人的怒意进一步滋长。
眼看着宁夫人下令让人把萧水韵从二房拉出来，一声难掩惊慌的“母亲”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贺梦檀迅速跑至宁夫人膝下，“母亲！不要动怒！”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性情虽娇惯，但也占据了宁夫人心中太多的亲情，宁夫人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下来，“怎地这般着急？母亲不气。”
“嗯。”贺梦檀快速跟进话题，“女儿这几日出府，逛了很多地方，想找个时间与母亲聊聊。”
她可不能让母亲继续关于二嫂的话题！
果不其然，宁夫人占着请安的时间，让女儿说下去，只是用朝婢女使了一眼色，婢女立刻会意。
云皖见婢女行至门口便停下脚步，微微行礼，“二少夫人安。”
门外的女子正才迈步而入，一袭红色贵裙，金丝绣花点缀在衣袖和领口，端得一副金贵姿态。
来人正是贺辞轩正妻萧水韵，她进门前，先是阴狠一瞪云皖。
云皖挑眉，大早上的对她发疯作甚？
淡然回视，并未闪躲。
萧水韵漂亮的眸子染上些许惊诧，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躲？
难道真如方才梦檀所言，这奸商之女终于暴露本性了？
萧水韵越想越气，今日过于迟到一部分是因为贺梦檀来找她说起云皖，而她也起了兴致听，还以为云皖又出了什么丑。
结果听说云皖转了性子，她只是冷冷哂笑。
商女在贵女面前算什么玩意？再有傲气也抬不起头！
更何况云皖并不得三爷宠，生的也不过是个女儿！
但现在……
云皖从萧水韵脸上看见几分忌恨和猜疑，不知其在脑补什么。
她只想快点请完安，然后去那边找找机会碰上贺辞旻，出府的事情需要他的第一同意。
不过时间长短的权利不在她的手里，她现在只想将自己的存在感放低，尽量像往常一般安然度过。
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请安后，宁夫人将茶盏放到一边，目光掠过花枝招展的萧水韵，落在一身淡青色衣裳的云皖身上，眼眸闪过一瞬亮色。
她厌恶二房李氏胭脂水粉的打扮，而三房林氏容貌虽出众，但出身低下没有气质。
现在这国公府里，宁夫人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符合她眼光的穿着。
云皖身穿淡青色镶金边的绣花褙子，搭配一条素白长裙，体态婀娜却不矫揉妩媚，清雅得体。
“燕地当真是养美人的一带风水之地。”
虽只是平淡的夸赞，却让萧水韵暗自咬牙。
果然如婆母所说，这宁夫人当真没有一点审美！
主母难得评价，容月音也好奇打量过来，暗暗惊叹一番，并生出些许诧异：三弟妹怎么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从来都是素雅装饰。
而且，变得好像不止装扮。
她要学学。
云皖没有表示出过多情绪，含笑朝宁夫人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多谢母亲夸赞。”
“嗯。”宁夫人淡声应下。
萧水韵觉得云皖还是一如既往的傻，若是自己，定会介绍新换的衣物，总之是不能让话题了断得彻底。
岂料宁夫人话题一转，“将那对玳瑁玉石镯拿来，给三爷夫人。”
“！”
云皖很是震惊，事情竟然完全与上辈子发生得不一样，这对玉镯，本该是赏给世子妃的！
“倒是很衬你的手，都说玉养人。”
云皖被奴婢伺候着戴上后，宁夫人又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
注意到容月音失落的神态，也没多说什么。
云皖恭敬福礼：“谢母亲！”
贺梦檀人也傻了，她的视线刚好与萧水韵撞上，同样看见彼此眼睛中的惊讶和恼意。
请安到此结束，宁夫人特地留下了容月音和女儿，其余人先行离去。
云皖路上还茫然地看着这对手镯。
她脑海中一直在想宁夫人，上辈子自己与她除了该有的婆媳关系，其他没什么交集，很是淡漠。
那时云皖因为出身自卑，做首富大小姐时的气性通通收敛，逼着自己学习礼仪礼数，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权贵。
面对宁夫人，更是像鹌鹑一样，话都不敢多吱一声。
但宁夫人确实是一个值得令人敬重的主母，不光他们敬重她，就连镇国公也是。
再宠爱姬妾，正经时刻也越不过宁夫人去。
而宁夫人早已处事不惊，儿女情长一过，山盟海誓在她眼里都是虚妄，她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儿女亲人身上。
若非大夏朝不允许女子单方面和离，云皖大胆地想：也许宁夫人早就带着孩子回自家侯门了吧。
肩角忽地一疼，云皖以为自己撞到了柱子，慌神整理自己的仪态。
可抬首后，贺辞旻那张冷淡俊美的脸正真实地存在于她眼前。
自己正是撞到了他的胸口。
……真突然啊。
“回去吧。”贺辞旻淡漠疏离地留下一句，转头就走。
为了出府，云皖只得跟上，对方大步流星，她担心距离拉得过大而小跑起来。
累得慌！
*
宁荣院。
“是，母亲，七日后的赏荷宴侄女定会打理好！”
“嗯，先回去吧。”
等容月音的身影消失后，贺梦檀忽地一嗤笑。
她这名义上的堂姐，嘴上信誓旦旦，真本事倒是没有，连一点贵女气质都令人瞧不出来！
“笑什么？”宁夫人的语气冷了些，“你是看不起你亲堂姐吗？”
“呃，没有的事情。”贺梦檀还是怕母亲的，连忙讨好。
宁夫人瞟她一眼，心下叹气。
“以后少跟二房来往，尤其是那萧水韵！”
“好～娘亲，女儿也很讨厌李氏，对于二嫂也不过是兴趣相投。”
嘴上答应归答应，贺梦檀知道，只要自己不和萧水韵一起做出过分的事情，母亲绝对不会动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