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崇祯李自成的女频言情小说《崇祯新时代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大海与荒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天子既赐我生杀予夺独断之权,不如此无法在此大敌当前人心纷乱之际统御局面。本官且问,还有谁敢藐视圣旨,且站出来,本官不介意再杀之立威!”王晋环视众武官,众武官噤若寒蝉,都低下头去。还有胆子特别小的,竟然吓得小便失禁,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子尿骚味,与新鲜的血腥味混杂着。在众武官印象中,王晋历来儒雅,有儒将之风,没曾想这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与他同级别的五品武官,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人如何不怕。“甚好。本官宣布,从今日起,天津卫按皇帝御令实施紧急状态,一切行动都听本官指挥,凡不听号令者,从重从严从快处置。原天津三卫改编为布政衙门,专司紧急状态下地方政务,所有武官转任地方,官衔暂时仍按卫所序列称呼,火炮弓弩等重型军械物资一律上交新天津卫。新天津...
《崇祯新时代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天子既赐我生杀予夺独断之权,不如此无法在此大敌当前人心纷乱之际统御局面。本官且问,还有谁敢藐视圣旨,且站出来,本官不介意再杀之立威!”
王晋环视众武官,众武官噤若寒蝉,都低下头去。还有胆子特别小的,竟然吓得小便失禁,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子尿骚味,与新鲜的血腥味混杂着。
在众武官印象中,王晋历来儒雅,有儒将之风,没曾想这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与他同级别的五品武官,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人如何不怕。
“甚好。本官宣布,从今日起,天津卫按皇帝御令实施紧急状态,一切行动都听本官指挥,凡不听号令者,从重从严从快处置。原天津三卫改编为布政衙门,专司紧急状态下地方政务,所有武官转任地方,官衔暂时仍按卫所序列称呼,火炮弓弩等重型军械物资一律上交新天津卫。新天津卫优先从原三卫中招录武官及士卒,同时在地方上公开招募录用,务必在短期内成一能战之军。”
崇祯通过暗访天津情况,了解到天津卫所士卒平时是民,战时是兵,军队战斗力严重退化,组织纪律只怕跟后世天朝的民兵组织差相仿佛,因此要将原三卫转为地方行政机构,新建完全脱产专门暴力机构,以应对紧急状态,确保顺利过渡。王晋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崇祯的安排。
“圣上诏令将抄录传报至原天津三卫百户官以上,各位拿到诏令务必认真研读,掌握精要。天子对天津紧急状态下防务政务有精准圣令,务必切实执行。后堂中正在加紧抄录圣旨,各位等会儿拿到圣旨,立即返回本部,遍喻圣旨,动员所辖部众,听候本指挥使下一步指令。”
王晋说完,也不废话耽搁,带着李伟安等手下径直出了议事厅,跨上坐骑直奔天津左卫指挥使官衙而去。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天津卫,王晋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争分夺秒。
议事厅中武官仍是惊魂未定,人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那麻脸总旗笑嘻嘻地给众人作揖道:“诸位大人且安坐,圣旨抄录好了,自有士卒送出。”
单眼皮胖脸的杨姓百户认识麻脸总旗,此时大着胆子问:“赵总旗,你昨日也见着天子了?”
赵总旗笑道:“那是当然,只是当时并不知是天子,只以为是京中来的什么大人物,直到今天离去后,才知是天子。”
杨百户苦笑,“天津离北京如此之近,闯逆不日必将派兵来取,天津根本无守御之力,你家大人又是何苦。”
赵总旗脸色一变,收起笑容道:“杨大人慎言,黄千户的下场可就在眼前。”
杨百户暮地脸色吓得发白,不敢再说话。
赵总旗却又笑道:“各位大人只是还未仔细看那圣旨,圣旨中已经言明,若贼军势大,天津卫无力守御,王指挥使可举城暂降贼,只要能保全官民百姓,他日反正,有功无过。”
那周百户道:“当真?圣上竟有如此开明旨意?”
赵总旗笑道:“那还有假?等会各位大人拿到圣旨抄录本,一看便知。”
天津左卫指挥使官衙,寒风中门可罗雀。
王晋在众士卒护卫下,直入官衙,登堂入室。
官衙中空空如也,一个守门老卒过来疑惑问道:“王大人何事来此?”
“来见汪大人,汪大人何在?”王晋道。
老卒道:“这两日并不见汪大人。”
王晋道:“既如此,本官去他府上寻。”
“寻某作甚?”一个声音传来。
王晋转头看去,见一神色萧索,一手提着些吃食,一手握着酒壶,黑脸上泛着些酒气,三十多岁的将官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这人正是天津左卫指挥使同知汪猛。
汪猛打量王晋等人一番,道:“你等这般模样,莫非是闯贼来啦?好好好,早来早好,可以来个痛快,某深恨自己无回天之力,只能以死忠君报国而已。”
“天津还有救,大明也还有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辈都需努力,汪大人请振作!”王晋道。
“有救?还有什么救?贼寇把都城都攻陷了,还怎么救?那些百姓都天天盼着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是当兵的,有几个愿意跟贼拼命的,这还怎么打?”
“因为贼终究是贼,这多年来,闯贼四处流寇害民,所过之地如蝗虫过境赤野千里,可有真正给百姓带来好日子?要安邦定国,让天下人过上太平安逸日子,还得靠我等有志之士!以前我等无权,有心而无力报国,现下我们有权啦,尽可一展抱负!”王晋恳切道。
汪猛疑惑,“有权了?这是何意?”
“将圣旨拿给汪大人看。”王晋对李伟安道。
汪猛更加疑惑,“圣旨?”将手中酒壶吃食丢给一个士卒,接过李伟安递过的圣旨,展开看了起来。
好半晌,汪猛才抬起头来,道:“这是真的圣旨?”
王晋哭笑不得,道:“我与汪大人相识近二十载,我的为人汪大人是清楚的,便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伪造圣旨这般事。”
“皇上怎会对天津事务做如此详尽安排?”汪猛仍是不解。
“这圣旨就是皇帝在天津所书,不瞒汪大人,皇帝今晨才从直沽码头乘船离去。”
“皇帝将王大人连升四级,而且授予非常时期生杀予夺独断之权,这权力确实好大,古之节度使也不过如此。”汪猛酒意全无,正色道。
王晋面上略显尴尬。这汪猛武进士出身,虽然比他年轻,但升官却比他快得多,两人本是同僚,但后来汪猛升到了从三品同知,而王晋还仍是五品千户。
汪猛猛然向王晋单膝跪地而拜,道:“只要王大人能保境杀贼,汪猛愿誓死追随大人。”
上下级身份的转换让王晋略微不适应,将汪猛扶起。
“时不待我,如今需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天津兵权,以统一指挥准备抗贼,请汪大人出面召集天津三卫仍在天津的卫指挥使同知以上武官到此急议,宣晓圣旨。”王晋道。
“得令!”汪猛躬身抱拳行礼领令,身份角色转换十分之快。
公元1644年3月25日上午,北京崇文门,天色阴郁。
一队运送柴碳的马车逶迤入城。
车队中,锦衣卫千户曾南与另外两名锦衣卫乔装成抬柴夫模样,顺利进了城。
他三人于昨日混在运粮船队中抵京城外漕运码头,原本打算混到出城运粮的车队中入城,无奈运粮车进城的朝阳门是闯军李岩所部把守,盘查甚严,只好绕到这曾经守卫的崇文门来看有无机会,探知这里守卫的是刘宗敏所部,守卫颇为松懈,于是在城外远郭处等到一队运送柴碳的车队,谎称是京城内某官宦家家丁,护送官宦老父亲回乡后返京,不料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入不得城,请求车队带他们一同入城,并当即塞了些银两给那运柴碳车队头目,头目看在银子份上便让他三人跟在车队中入城。
入得城来,虽然只是短短几日,曾南三人却有隔世之感。
只见城中气氛还算平静,举目瞧去,但见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永昌元年顺天王万万岁”、“新皇帝万万岁”等字样黄贴。
紫禁城。
宋献策迈着小短腿急匆匆步入英武殿,找着正在与牛金星商议公务的李自成。
“皇上,天津来书了。”宋献策参拜后便道。
“可是天津三卫递归顺降表来了?”李自成极自信地道。
宋献策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并非降表,前些时日派去的使者传回消息,说天津的态度目前暧昧不明,却拿了一封书信说是崇祯皇帝亲书与皇上,使者不敢怠慢,立即遣人送回京城。”
李自成腾地站起身来,道:“崇祯皇帝跟我有什么好说?递与我看。”
宋献策双手奉上,李自成拆开书信阅看,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那崇祯在信中说了什么?”牛金星也禁不住好奇地问。
李自成将信递给牛金星,道:“不知那崇祯皇帝是不是魔怔了,竟然教我稳定边关,安抚百姓。这改朝换代,我大顺本就该如此做,何须他教?他一个亡命南逃之人,竟然还来指点我,甚是可笑!”
牛金星将那信看了一遍,也道:“崇祯皇帝此信到底是何用意?莫非还要沽名钓誉,彰显其一心为国为民?”
“定是如此。嘿嘿,天下被他治理得民不聊生,竟还有脸装出一副一心为国模样,实在可笑。”李自成赞同牛金星看法。
“我且瞧瞧。”宋献策也是好奇心大炽,从牛金星手中拿过信细看。
宋献策看毕,却正色对李自成道:“皇上,以臣看来,不论崇祯皇帝写这封信是何居心,但其具体建议却也中肯。比如他说京城近年来瘟疫横行,那瘟疫竟是通过人呼吸口沫、跳蚤等方式传播,需要进行彻底的卫生扫除、灭鼠、隔离病患等措施,以控制、消灭瘟疫蔓延。还有他说要善待边关将领家眷,善加抚慰边关将领,以防有边关将领在两面受敌绝境之下引清兵入关,招致国家大祸。呵呵,这边关将领我看分明说的就是吴三桂嘛。这番提醒,若非是崇祯皇帝提出,便说是金玉良言也不为过。”
山东巡抚衙门。
一乘官轿在数十明军士卒护卫下停在门口,一身材高挑,面容清瘦,唇角两撇短须,年约三十的年轻官员从轿中下来,急匆匆便往里拾阶而进,边走边问身边一环眼圆脸幕僚:“果真是来传圣旨的锦衣卫?”
“禀大人,已经验明身份,确实是锦衣卫,便是那圣旨,属下也专门验看过,乃崇祯天子手书笔迹无疑,圣旨之上皇帝玉玺等印信俱全。”幕僚道。
年轻官员道:“帝阙陷落,如今能得天子消息,天子想来已然脱身,幸甚!”
官厅内,两名锦衣卫正在等候。
年轻官员跨入内,揖礼道:“本官右佥都御史丘祖德,未知钦差到来,有失远迎。”
两个锦衣卫对望一眼,都未想到这巡抚山东的御史如此年轻,当此危局,他能撑得住吗?
“我乃锦衣卫总旗林英俊。”
“锦衣卫小旗王宝贵。”
两锦衣卫还礼。
那叫林英俊,其实相貌跟英俊一点不沾边,飞剑眉、眼窝深陷、方形瘦脸的锦衣卫道:“我二人奉皇帝御旨,特传布诏令于天下,请丘大人接旨。”
这么简单直接?不用搞一堆繁琐礼仪了吗?
丘祖德跪地拜道:“右佥都御史丘祖德恭接圣旨!”
憨厚方脸,身材较矮小,叫王宝贵的锦衣卫将一个卷轴递给丘祖德,道:“这便是圣旨,请丘大人自看。”
丘祖德接过圣旨,有点懵逼,虽然也知道宣喻圣旨并非专司逮捕审讯的锦衣卫本行,但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丘祖德站起身,展开圣旨,见此圣旨用的竟然是白话,便是念给没读过书的老农听,也能听懂。
圣旨云:逆贼陷京,建虏狼视,此大明危急存亡之际,朕特诏喻天下,朝廷中枢移至南京,凡临敌之府州县立即实施紧急状态,授予各临敌前线总督、巡抚、知府、知县以紧急状态下独断之权,对不听号令者可先斩后奏。凡有官员临敌擅离职守者,一律免官以观后效,其官职以次级官员按资历递进补缺。各临敌之前线,立即坚壁清野,组织战区之民安全有序撤于后方,后方各府衙全力妥善安置前线撤离之民众,使民众有房住,有工做,温饱无虞。若因疏于职守致民众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朕定差锦衣卫查实后问罪。各临敌前线在无绝对把握之下,不可轻出与敌野战,除遣少量游击骚扰敌人后勤补给及驻地外,务必凭借城池险要有效杀伤敌人。尽量有效杀伤敌人,摧折敌人实力锐气后,若城池已不可守,各前线不得恋战,应运用熟悉之地理,利用夜晚等有利时机安全撤退,保全实力。对被迫从贼、降敌者,只要能予反正,将功补过,朕全部特赦免罪,对生活无着者,朕亦全部予以安置。各地方首脑务必切记,人民是国家之最大财富,城池失去还可夺回,却不可使我人民死于战乱困苦,切记。天佑我大明,历尽劫难,必涅槃重生!
丘祖德看得目瞪口呆,这般事无巨细详细安排的圣旨还是第一次看到。确立地方长官在临敌时的独断权力好理解,因为大明为制衡地方行政权力,除了地方权力交叉混杂,还派了中官监督地方,这种体制在平时还好,在战时就会因权力分散而无法有效组织,天子果断诏令确定巡抚等地方长官决策权,无疑能集中权力确保战时强有力组织指挥。只是崇祯天子历来刚愎寡恩,这圣旨却说从贼投敌的,只要反正就可赦无罪,对临敌擅离职守的,也只是免官观后效,这般仁厚宽宏,完全不符合天子以往性情啊?而且这将百姓的生命看得比城池土地重要百倍,更是让丘祖德一时看不明白。
对这种风格的圣旨,丘祖德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吸收。他小心合上圣旨,道:“皇上现在何处?”
王宝贵道:“算起来不日就将到南京了吧。丘大人,你快找人抄录圣旨,这圣旨原件还得送去其他临敌前线传喻,让各地依旨行事。”
林英俊道:“须多抄录些,陛下口谕,此旨除传至州治县府,还需遍谕百姓。”
“遵旨。”丘祖德恭敬作揖而拜。又道:“陛下圣旨心怀万民百姓,仁慈厚德,丘某深为敬服。只是对临敌擅离职守之官员的处置是否失之以宽,让擅离职守者没了畏惧之心?”
林英俊道:“陛下对此有说明,擅离职守者,乃胆怯无能之辈,若重加惩处,会让此辈因畏惧惩罚而强留职守,甚至通敌投降,不利于我安民守土。”
丘祖德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不禁佩服崇祯天子思虑周密,滴水不漏。当然他不可能知道周密详实正是崇祯前世安排工作的风格,前世那个李家堡并不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但只要是他经手之事,必定切实了解清楚情况后,做出周密战略部署安排,然后充分放权执行,他再回过头来监督考察执行效果,作出战略上的调整或完善。
丘祖德又问:“圣上诏书里对防守方略有明确布置,若公之于众,让贼人知我方略,会否不妥?”
王宝贵抢着答道:“巡抚大人说的这个问题,皇上他老人家也给俺们说啦,俺们所定之战略是阳谋,不怕贼人知道,俺们的总战略就是只许占便宜不准吃亏,这可是皇帝老人家原话。皇帝老人家还说啦,俺们要取得最终胜利,必须放手发动群众,无论是坚壁清野,还是后勤转运,都需要老百姓的支持配合,所以务必让皇帝老人家的诏令遍谕人民,方能全国上下团结一心。”
林英俊只更正了一点:“皇帝并不老!”
“俺们老家都喊皇帝老子皇帝老子的,所以皇帝就是最老最老的老人家。”王宝贵咧开大嘴憨厚地笑着说。
林英俊翻翻白眼,有一种想向天下申明自己跟这个土得掉渣之人并不是很熟的心情。话说如此掉渣,是怎么混进锦衣卫队伍的?锦衣卫果然是堕落了。
“听口音,钦使是河南的?”丘祖德道。
“俺河南登封滴。”王宝贵用一口浓重的河南话说,继而黯然道:“俺自幼少林学武,俺娘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才到京城入了锦衣卫,现在河南兵荒马乱,也不知俺娘怎样。”
“天天俺娘俺娘的,你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吗?”林英俊嫌弃道。又对丘祖德揖身抱拳:“请丘大人速派人抄录圣旨,并安排行事干练武艺高强数人明日一早随我二人一起西行传旨。除了临敌前线,我等还要深入贼寇所占地区,另有圣旨向那些被迫降贼之人传谕。”
“还请帮衬些盘缠,此去路途遥远,我二人身上盘缠定是不够。”王宝贵补充。
林英俊比较爱面子,如此赤裸裸的索要银钱让他有点郝然,脸红道:“盘缠之事,若是巡抚大人方便......”
“巡抚大人定是方便的。”王宝贵笑着抢答。此人虽然憨厚,脸皮却着实不薄。
“我能说不方便吗?哈哈哈。”丘祖德笑道。若不是他确实认识崇祯笔迹,又确认圣旨上皇帝玉玺印信,他都要怀疑这两个插科打诨的家伙是骗子了。
“哈哈哈,巡抚大人真是个大方的人,没说的,俺王宝贵交定你这个朋友啦!对了,差点忘记了,这里还单独奉送皇帝他老人家连夜手书鼠疫防治隔离手册一本,这个也没多的,须找人抄录才行。”
天津卫。
一片井然有序忙碌景象,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活力。
城墙上下,人们在修缮加固城墙,整修守城器械。
城门外视野范围内的窝棚正被逐一拆除,暴尸荒野的人及啮齿动物尸体也有专门人员进行掩埋,城门口不远处支起几口大锅,锅里熬好热粥,难民和流民有序排队领粥。
另一边还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难民逐一登记,领取木制号牌。
所有出城的工作人员都戴着简易口罩、手套,系着头巾,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领到号牌的人五十人一组,由差役宣谕圣旨,讲解据说是圣上亲自草撰的鼠疫防治手册。
当听到这所有一切都是当今天子安排布置,再听到圣旨里“勿使一民冻饿而死”、“全力防治,让我民众勿受瘟疫之害”的暖心话语,原本已被苦难折磨得麻木不堪的流民难民们情绪迸发,人人痛哭,拜倒磕头,谢恩不止。原来,终究还是有人记挂着他们,而且这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城门右侧,支着几口大锅烧水,一旁搭着一排简易木排棚,难民流民按手持木制号牌为序,一一分男女进木棚,有专人将全身毛发剃得干干净净,以使据说传染瘟疫的跳蚤无所遁形。
无论男女老幼,洗浴消毒,再换上官方准备的干净衣裳,十人一组,由士卒领进城去。
崇祯拨开车窗帘子,默默无语地看外面的凄惨景象。有一个衣不能蔽体形似骷髅的妇人,紧紧抱着一个奄奄一息也如骷髅般的稚童,一步一挪地凑向马车方向似欲求助,被护卫在马车周围的锦衣卫骑士一脚蹬翻,妇人抱着孩子就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坐倒地上,用那骷髅般空洞的眼神看着崇祯。
不远处,几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上覆盖着薄薄积雪,就那么曝尸荒野无人收裣。
“老爷,如今瘟疫横行,外间这多人说不定便有染病之人,却是要小心了。”王承恩小心地帮崇祯将车帘关上。
崇祯盯着王承恩道:“我要帮助他们,不然我到这个世界来又有何意义?”
王承恩愕然。
高大的城墙下,张山呼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兵丁脑袋从城墙上探了出来。
“我等乃锦衣卫,前来天津公干,速开城门,让我等进城。”张山不客气地呼喝道。
兵丁仔细看了看他,也不答话,只从城上丢下一个篮子。
张山将锦衣卫腰牌放入篮中,篮子被兵丁拉上城去。
少顷,那兵丁脑袋又从城墙上冒出,道:“且稍待,我去报与上官。”
“快些去快些去,可别让爷爷们等得不耐烦。”张山没好气地道。
没一会儿,一白面短须,相貌有几分儒雅,四十上下年纪的卫所军官现身城头,道:“既是公干,还烦请递派遣文书上来一观?”
“忒你个不晓事的孬货,何时锦衣卫外出公干需要向尔等亮明文书?”
军官也不生气,只是道:“闯逆犯京,此为非常时期,没有朝廷的派遣文书,恕难开门。还望锦衣卫弟兄们体谅一二。”
张山一翻白眼,正有点无可奈何之际,却见王承恩走到城下,将一纸文书递给他,道:“城上不是要看派遣文书吗?拿与他们就是。”说完又转身回车。
张山疑惑,心道我等匆匆忙忙从京城奔命到此,哪有什么派遣文书?展开文书一看,方才一喜,当下又恢复趾高气扬,手拿文书,仰头高声道:“文书在此,还不快快开城门。”
城上用吊篮吊上文书,那军官展开一看,见那文书只寥寥两句,上云“特派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李若琏外出公干各衙署卫所务必给予方便钦此”。就这样没头没尾的文书,赫然盖着皇帝的玉玺印信。更透着古怪的是,文书似乎是书写好没多一会,墨迹都未干透。
军官心念电转,略一思索,朝城下喊道:“这便开启城门迎诸位京使入城。”
过了近一刻钟,城门缓缓开启,大队卫所士兵提刀执盾涌出,用力推搡打骂,将欲乘机挤进城里的流民和难民挡住,迎崇祯一行进了城去。城门口一时哭爹喊娘,场面有些混乱。
城门重新关闭,城外哭声震天,城里城外仿佛两个世界,被一道厚重的门区隔。
张山骑马从方才城头那军官身边而过,翻翻白眼哼了一声,那军官却也不介意,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崇祯所乘马车,到李若琏马前拱手道:“不知可是李大人?”
李若琏在马上仍是那般毫无表情,倨傲点头,道:“正是某家。还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军官单腿跪地拜道:“卑职天津左卫千户王晋,参见李大人。”
李若琏翻身下马将王晋扶起,道:“千户大人不必多礼。左卫指挥使何大人何在?吾与他相熟。”
王晋道:“甚是不巧,何大人家中老父病重,今日一早便携老父乘船去南京寻医问药去了。”
李若琏“哦”了一声。
王晋道:“何大人不在,卑职愿代效犬马之劳,李大人但请吩咐就是。”
“如此就有劳你了。我等要先找个歇脚的之地。”李若琏倒也不跟他客气。
王晋骑了匹马,亲自引着李若琏一行出了瓮城,穿行天津卫街道,路上行人稀少。
引到天津卫所官办馆舍,便见李若琏随行人员不需吩咐便利落地下马入馆排查。
王晋注意到那马车上只下来一个三十岁上下,面白无须,相貌英俊的仆人打扮之人侍立一旁,王晋认出他正是方才城下递文书之人。
李若琏拉着神骏大马缰绳,黑着脸只是在馆前等候,也不与王晋攀谈。
此馆舍并不大,片刻后,一众锦衣卫排查完毕,在各处按刀侍立,一剑眉马脸神色肃然之人跨步出馆,对李若琏点了点头。
李若琏朝王承恩拱手,道:“可请东家入馆暂歇。”
王承恩拉开马车前帘,崇祯下了车,头上仍戴着那顶灰色大帽。
从王晋身边走过时,崇祯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
王晋与崇祯眼神对碰时,只觉对方目光清亮,全身上下无形中有种久居上位者的雍容自若,让人不由自主生拜倒臣服之心,当下心中更肯定了之前心头猜想。
待崇祯进去之后,李若琏深深看了王晋一眼,道:“此间事勿让人知。”
王晋抱拳躬身,“下官晓得。”
李若琏翻身上马,道:“千户大人熟捻天津人事,吾欲寻艘海船,还需大人襄助。”
“卑职乐意效劳。”
王晋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往直沽港口而去。
馆舍中,崇祯撕下一块布条缚在头上遮住口鼻,又丢了一块布条给王承恩,王承恩一愣,“这是作甚?”
“遮住口鼻,可防瘟疫传播。李若琏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在这馆中很憋闷,随我出去走走。”崇祯说罢便开门出屋。
王承恩大惊,忙追出去道:“东家万金之躯,此非皇家内院,况有瘟疫横行,切不可出去。”
崇祯笑了一笑,道:“我自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里,我坐困深宫,不能体察下情,虽异常勤勉,还是逃不过国破家亡。怎么,你还想我再败亡一次?”
这时那剑眉马脸卫士闻声过来,抱拳躬身道:“东家这是......?”
“想出去走走。”崇祯顿了顿,为了获得王承恩等人的理解,还是耐心解释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是我十七年来一直在舟中,不知水之深浅。痛定思痛,必抓紧一切机会深入民间体察民众疾苦。你们不要阻拦我,让我出去走走看看,消除胸中抑郁之气。”
马脸卫士闻言,再度抱拳道:“既如此,某愿护卫东家左右。”
崇祯想不到这人如此爽快,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东家,卑下锦衣卫千户官曾南。”
“曾千户,你既要随我出去,就要用布条掩住口鼻,以防瘟疫从口鼻侵入。”
馆驿附近街道,只见曾南带了一大票身着便服布条掩面的锦衣卫簇拥着崇祯而行,街上行人觉得古怪,都是慌忙躲避,更有人远远看见调头就跑的,崇祯见状不禁摇头苦笑。
转入一偏僻小巷,地面坑洼不平、污水横流,房舍也是极其破陋。
忽听一间破房里传来儿童与妇人哭闹之声,崇祯驻足皱眉倾听。
只听妇人声音哭道:“孩他爹,俺求你了,别卖娃,行不?”
儿童声音哭道:“娘,娘,别卖敏儿,敏儿今后再不吵肚饿了。”
又一儿童声音哭道:“爹爹,别卖姐姐,蛋儿今后也决不吵肚饿。”
一男子呜咽痛哭失声,道:“敏儿,爹爹对不起你,但家中已断粮多日,再这样下去,全家人都得饿死啊,那扬州来的人伢子既看上了你,也是你的福气,至少去扬州可以活下去,不用饿死。家中也可得些个铜钱换些米来,或可挺过这一关。”
“孩儿他爹,那几个铜钱能换多少米?在这世道早晚都是个饿死,不如全家人一起死了干净,黄泉路上也有个团圆。”妇人声音凄切,让人闻之落泪。
“你尽胡扯什么?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都要活下去,至不济也要给我林家留个香火,不然黄泉之下,我林钟山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一家人哭成一团。
忽地男子声音大喝一声“松手!”,妇人儿童哭声一时断魂凄厉,破门“蓬”的一声洞开,一个儒生打扮,衣衫破旧,满面泪水的男子,抱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女童抢出门来。
男子没料到家门前围着这许多半遮颜面的古怪男子,一时进退两难,擦干眼泪一脸警惕。一个破衫烂裙的瘦弱妇人乘机哭喊着冲上来揪住他衣衫死死不放,后面还跟这一个哭涕的稚童。
崇祯轻叹:“何至于鬻儿卖女?”
男子一脸羞惭,道:“尔等何人?却来管我家闲事。”
崇祯道:“我们是过路人。这位兄台,家中有困难,可找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接济,也可向官府卫所求助,何苦如此呢?”
男子恼羞成怒,道:“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何忍骨肉分离?且站一边去,勿要堵在我家门口。”
曾南跨前一步,沉声道:“此是贵人,切勿冲撞!”
男子被曾南身上杀气所慑,吓得退了一步。
崇祯示意曾南退下,看那男子怀中仍满面泪水的女孩,见只八九岁年纪,虽然有些瘦,却长得美目娥眉,唇红齿白,是个美人坯子,难怪会被人伢子看中。
崇祯道:“既然你一定要卖女儿,那就卖给我吧。”
馆驿中,崇祯坐在窗前案几前草拟诏书,而王承恩则在一旁抄录副本。
门外传来李若琏很具辨识度的暗哑声音:“微臣李若琏求见陛下。”
崇祯搁下笔道:“进来。”
王承恩过去拉开门,李若琏引着郑鸿逵一同进屋,郑鸿逵见到崇祯,难掩喜色,跪地参拜道:“微臣锦衣卫都指挥使郑鸿逵参见皇帝陛下。”
崇祯亲自起身上前将郑鸿逵扶起,道:“朕于危难之际,得遇鸿逵,不胜之喜!”
郑鸿逵心中激动,道:“让陛下受苦了,臣等万死!”
崇祯摇头,道:“都是朕咎由自取。幸好现在痛定思痛,收拾河山,为时不晚。别都站着,我们坐下说话。”
郑鸿逵忙辞,道:“陛下在此,臣等安敢坐。”
“非常时期,还拘那些俗礼做什么?赐坐。”崇祯语气温和,却不容质疑。
郑鸿逵与李若琏只得危坐于屋中锦凳之上。
崇祯问道:“鸿逵如何会在天津?”
郑鸿逵道:“微臣先前在南京时,闻听闯逆贼军大举北上,攻掠城池,兵锋直指北京,微臣心忧陛下,因此向兄长讨要了战船两艘,专门到天津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崇祯赞许道:“鸿逵忠君爱国,朕心甚慰。危难见人心,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啊。想昔日朝堂里那衮衮诸公,平日满嘴仁义道德,关键时候却......”崇祯自嘲一笑,“这也是朕这个皇帝以前做得失败啊。幸好还有若琏、鸿逵这般的忠臣良将佑护,朕因此还有反思错误,重新再来的机会,实为幸甚!”
崇祯这般推心置腹,毫无君王架子地与李若琏、郑鸿逵说话,让二人很是感动。
李若琏道:“陛下万勿自责,以往都是奸臣误国,陛下励精图治,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郑鸿逵道:“陛下乃圣明之君,以前鸿逵只是苦无御前效忠机会。这番君上有难,鸿逵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保陛下万全。”
崇祯欣慰点头,道:“大浪淘沙,你二人都将是国之栋梁,朕必然倚重,将来我们君臣同心,共安社稷,同创太平。”
这番话算是对李郑二人的某种承诺。郑李二人闻言一同离座单腿跪下,抱拳道:“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崇祯将二人扶起,三人重新落座。
“我们何时坐船离开?”崇祯问道。
“明日一早起航,今日之内便完善补给,完成出航准备。”郑鸿逵答道。
“好,那朕也正好有时间做些其他安排。那天津左卫千户王晋可在?朕要专门交待些事情让他去办。”
李若琏起身,道:“听王千户说要调派人手加强此地警戒,臣去招他来面圣。”
郑鸿逵也起身禀道:“臣也告退,回直沽去督促准备明日起航一事。”
馆驿外,王晋正在亲自布置警戒岗哨。
郑鸿逵过去亲昵地拍拍他肩膀,挤眉弄眼道:“还不快进去,里面那位大东家找老哥说事。”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晋愣了一下,“当真?”
“正是,我还戏耍老哥不成?”郑鸿逵一副嬉皮笑脸、老熟人模样。
王晋见郑鸿逵身后李若琏朝他点头,才相信了郑鸿逵的话,道:“却是何事?”
郑鸿逵笑道:“我们哪里知道。能供大东家驱策,那就是天大的福分,我是委实羡慕老哥。还不快进去,别让大东家久等。”
闻言,王晋向郑李二人抱拳为礼,急步入馆。
李若琏对郑鸿逵道:“某听郑大人方才之言,似乎此次来津并非你家兄主张,而是郑大人一力主持?”
按道理来说,若郑鸿逵是郑芝龙派来接应圣驾,郑鸿逵必要在皇帝面前为其兄大表忠心,而郑鸿逵却有意无意的并不提起其兄,因此李若琏有此问。
郑鸿逵哈哈大笑,并不直接回答李若琏的问题,跨上随从亲卫牵来坐骑,道:“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有志男儿报国之时,李大人与吾都是一般,我等当一起努力!”
说罢向李若琏一拱手,拍马与亲卫们绝尘而去。
馆驿内,王晋仔细整理一下身上明军军服罩甲,方才随王承恩走进崇祯房内,见崇祯正伏案而书。
王晋伏地拜倒磕头,“天津左卫千户官王晋参见陛下。”
崇祯搁笔,道:“王千户请起。”又对王承恩道:“以后军中将士着装觐见,都免大礼,行军礼即可。”
“是。”王承恩应道。
崇祯对王晋道:“王千户坐下说话。”
王晋道:“君王面前,卑职不敢坐。”
崇祯哈哈一笑,道:“你这般站着与朕说话,朕须抬头仰视,脖颈生疼。坐下坐下,且随意些。”
王晋见皇帝如此随和,心中油然而生爱戴之心,当下依言马步危坐于锦凳之上。
崇祯道:“朕听闻闯逆犯京后,天津三卫将官多有擅离职守私逃者,王千户为何未走?”
王晋小心答道:“卑职家世受国恩,自当尽忠职守,值此危难之际,更不敢离开岗位。”
崇祯道:“甚好。朕一路行来,见这天津城内外百姓无人照拂,苦不堪言,欲寻一有魄力有能力之人,代表朕在天津安抚百姓,王千户可有推荐之人。”
机会来了!王晋一咬牙,单腿跪地抱拳道:“不瞒陛下,天津三卫将官这几日带着家眷亲兵几乎走避一空,卑职实在无人推荐。卑职生于斯长于斯,虽能力不足,但亦决心保城安民!”
崇祯赞许道:“勇于自荐,这便是有魄力。”
又对王承恩道:“将朕亲笔写的敕令给王千户。”
王晋仍单腿跪着,从王承恩手里接过一卷公文,不明所以。
崇祯道:“展开看看。”
王晋依言展开,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上面加盖了皇帝玉玺,再定睛一看,文中有“天津三卫并为一卫,以原天津左卫千户官王晋为都指挥使,于此非常时期,在天津保境安民,特赐生杀予夺独断之权”字句,王晋如同被电击般打了个颤栗,右手撑地拜呼:“陛下如此信重,卑职纵然万死亦不能报。”
他声音沙哑眼眶发红,这个许多年自忖颇有抱负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中年老男人,此刻只有努力控制方才不至情绪失控。
崇祯亲自将王晋扶起坐下,道:“非常时期必用非常手段,朕将天津军政权力在非常时期全部交予你,你且放手施为。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救民于水火,其他都可勿论。朕在敕令中也提了一些具体办法,你却不用拘泥,视情况灵活安排,务求实效。”
“末将遵旨!”王晋道。
崇祯顿了顿,又道:“朕已经在敕令中言明,以救民水火为第一要务,无论闯逆或其他乱贼来人,若敌之不过,都可虚与委蛇。必要之时,只要贼人答应保全百姓官民,便是暂时降贼,也是有功无过。”
王晋这下是真的被彻底感动了,皇帝在逃难之时,仍心心念念的都是百姓,一切举措都从百姓出发,这般的帝王实是旷古难有。
王晋再次单腿跪地向崇祯行军礼,“末将定然不负君父嘱托!”
崇祯满意点头,道:“你且下去细细谋划,谋定而后动。只要干得好,朕将来必诏你到南京厚加赏赐。”
是夜,崇祯终于将全部诏书书写完毕,让王承恩将一叠诏书交与李若琏。
李若琏拿着诏书有点懵逼,皱眉道:“这许多?”如果他是现代人,定然会说:这是在搞批发吗?
崇祯道:“朕仓促离开北京,许多事都未安排,天下知道京城陷落贼手,又无朕消息,必然纷乱彷徨,各种处置不当,所以须传诏天下,以安天下之心。另外朕此前曾诏辽东总兵吴三桂率关宁铁骑入京勤王,亟需去诏安抚。”
“那为何还要给那闯逆去诏?”李若琏不解道。
崇祯一脸忧色,道:“朕是担心那李闯处置不当,吴三桂走投无路之下,开山海关引建奴入关,如此我大明大祸临头。”
李若琏显然此前并未想到这个可能性,当即起身,沉稳的黑脸上也是一片凝重,道:“微臣这就安排。”行礼后告退。
王承恩也随后出来,要去为崇祯准备热水洗浴。
馆驿回廊处,李若琏停住脚步,躬身向王承恩抱拳行礼,道:“王公公,吾有一疑惑,藏在心里,斗胆相询。”
王承恩不动声色,道:“何事?李大人但说无妨。”
李若琏道:“自到得天津,陛下跟从前就似换了个人一般,言谈举止,性格脾性俱不似从前,这却是何缘故?”
王承恩叹了口气,思忖一下,道:“有件事,某若说与李大人听,李大人能否保证不传扬出去?”
李若琏点头,道:“吾自能做到。”
王承恩看看左右无人,才说:“李大人可记得昨日清晨京城雷雪交加异象?”
“昨日之事,自然记得。”
“便是雷雪之际,某随万岁爷在景山之上,某亲眼见雷电自空而下直劈到我们身前,雷电中窜出蓝白之光,隐有龙形,鳞甲若现,进入万岁爷体内,一闪而无。此后万岁爷就浑浑噩噩,直至今日才恢复神志。”
王承恩一本正经,说得活灵活现,李若琏听得一愣一愣,不敢置信。
“昨日公公不是说皇上是因遭逢大变才神志恍惚的吗?”
“昨日情势危急,哪有时间细细去说。况且这事实在神异,说出来也无人会信。幸好现在看来万岁爷经景山一事后,不知为何一扫之前颓势,精神振作,既如此,我等做臣子奴仆的,还有什么可求?”
“蓝白之龙?雷劈?”李若琏皱着眉头喃喃低语。
“万勿传扬出去。”王承恩又交待一句,便从李若琏身边走过,自去忙自己的事。
三桂子目光中似喷出火来,如果目光能杀人,此时定然已经尸横遍野。
他飞身跨上枣红大马,勒转马头,对传令兵吼道:“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目标山海关!”
瘦脸亲兵急忙上前抓住三桂子坐骑马头,道:“少爷不可冲动,若降而复叛,只怕闯军对老爷不利,而且我关宁铁骑若回山海关,到时前有建虏,后有闯军,那是绝境啊!”
“啪”的一声脆响,瘦脸亲兵脸上多了一道殷红的血印。
三桂子手提马鞭,怒目圆睁。
“贼子如此欺我,此去京师无异于羊入虎口,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吴家才是真正完蛋了。现在去夺了山海关,还能有一线生机。滚开,再拦老子,马上宰了你。”
三桂子狂怒之极。
传令兵骑马传令而去,三桂子的大军兵锋回转直指唐通镇守的山海关。
是夜,三桂子大军驻扎永平鲁庄一带。
那个挨了三桂子一鞭子的亲兵,也是吴家的家生子吴国贵冷着个脸带着几个亲兵巡营。
几个士卒押着一人走了过来。
“你们押着的是何人?”
“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军营外窥视,我等怀疑是细作,便将其捉拿。”
“你他妈才鬼鬼祟祟,你才是细作,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细作!老子堂堂正正,锦衣卫百户官程麒麟是也。真以为你们那三脚猫功夫能捉住老子?”
那大鼻子双眼皮大嘴巴,颇有些英气的疑似细作双肩一抖,不知怎的缚住他双手的绳索就脱落下来。
“啪”
“蓬”
押他的士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拳一脚打翻两个。
士卒们大惊,抽刀持锐就朝他砍杀过去。
自称程麒麟的疑似细作连退数步,巧妙躲过砍杀过来的兵刃,连连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不是俺老程对手。刚才只是小小惩戒尔等有眼不识俺这个锦衣百户......哎…咦,还打?不给尔等点颜色瞧瞧,还以为锦衣卫真是吃素的不成?”
也不知程麒麟用的什么手法,竟一把拽住一名士卒的手腕,然后一拉一拽,那士卒被他拉来挡在身前,其他三士卒招呼过来的兵刃连忙硬生生收住。
程麒麟一肘将那士卒打倒,兵刃被他抢到了手中,只见他如蛟龙入海般矫健地一连抖出一串刀光,那三个士卒手中兵刃竟纷纷脱手落地。
营中士卒闻得声响,纷纷持刀着盾向程麒麟围过来。
程麒麟将手中刀丢在地上,对围过来的士卒们道:“真的不打了,俺真的是锦衣卫百户,奉皇帝圣命来给吴总兵传旨来的。”
疑似细作亮出的一手空手入白刃以及精妙刀法把吴国贵震住了。
“住手!”
吴国贵喝住如临大敌的士卒们,又向程麒麟问道:“你真是锦衣卫百户?”
“如假包换。”
程麒麟将一个物事丢了过去,吴国贵一把接住。
吴国贵在火把下仔细一看,果然是锦衣卫百户铜制腰牌。
“从何而来?”
“从天津卫过来的。追关宁铁骑后面可真够辛苦的,若不是你们调头回山海关,只怕还真追不上。”
“我带你去见我家大帅。”
吴国贵带伤的脸上不自禁的浮现一股喜色。
三桂子的牛皮营帐中,三桂子捧着圣旨凝神发呆,那个程麒麟则守着桌上一堆肉食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
三桂将军:
见此信后,朕命你立即率领关宁骑兵部队设法转移至江南休整。关宁铁骑对我大明尤为宝贵,若能保全便是大功一件。
若非常境况事不可为,可降闯,却万不可降建虏。降闯以保全关宁骑兵,他日反正亦是有功无过。但若降建虏,三桂将军将成我华夏民族千古罪人,背负万古骂名,将军的前辈先人、后代子孙都将为之蒙羞,万望慎之!
朱由检亲笔
甲申年三月二十日夜
这是一卷特别的圣旨,其特别之处并不是那白话,比这更白话更口语化的圣旨三桂子也见到过,特别之处在于语气,规劝的意味大于命令。
三桂子惊异于崇祯皇帝将他的处境和可能采取的行动揣摩得如观掌纹,他正是打算夺下三海关,然后与多尔衮联络,与清兵共抗闯军。
三桂子的舅舅祖大寿前年降清后,在满清伪皇帝红歹是的要求下多次写信给三桂子劝降,都被三桂子拒绝了,现在走投无路之下,与清军联手对付闯军似乎成了唯一选择。
但现在接到崇祯这圣旨,三桂子犹豫了。
程麒麟吃饱肚子,擦擦满嘴的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程百户确定天津卫还未降闯贼?”
三桂子锐利的眼神盯着程麒麟。
“千真万确,我就是从天津卫过来的。吴总兵可经天津卫从海路,或运河至江南,天子会安排水师来接,也可从陆路到淮安休整待命。皇上口谕,他的家人也都落入闯逆贼人手中,因此心情与总兵大人是一样的,必倾全国之力打击闯贼,解救身陷水火的黎民和家人。皇上对总兵大人寄予厚望,望总兵大人速做决断。”
程麒麟一边说一边打量三桂子神色,打死他都不会告诉三桂子,崇祯还给他下了一道密令,若三桂子决意降清,那就要立即取三桂子性命。
三桂子脸上阴晴不定,一旁吴国贵焦急地等着三桂子决断。
“本将绝无降建虏之心,只因闯贼欺我太甚,本欲夺回山海关与贼死战,现在既得皇帝圣旨,自然唯圣命是从。”
三桂子起身,朝着南方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之前打算夺回山海关,联合清兵杀闯军,只是一时激愤,此时既知还可退至天津卫再图报仇,三桂子也不是天生贱骨头,自然不愿再冒着风险去投靠建虏当汉奸。
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北京城终于不再春寒料峭,气温回升,暖意融融。但是北京城里百姓们的心却似坠到了冰窖之中,寒冷彻骨,因为北京乱了,一反最初进城的纪律尚可,北京城里的闯军上行下效失控了,他们如疯了一般四出劫掠百姓,奸污妇女,杀人越货,城里尽是恐怖气氛,人人自危。
但李自成没心情去管这些,这段时间他完全放飞自我,宫中美女一个都不放过,全部睡了个遍,痛快荒淫至极。
闯军将领李岩向李自成上书进谏,要求严肃军纪,李自成只是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京城的官宦贵胄比之普通老百姓处境还大大不如,这段时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大狱中,明朝内阁首辅魏藻德,那个特能写又特会说,崇祯钦点的状元公,虽然献上了几万两银子,还主动把美貌的女儿献给刘宗敏,还是被刘宗敏用尽各种酷刑,折磨五天五夜后,脑裂死于狱中,年仅三十九岁。
老子死了不算完,刘宗敏又派人去将他儿子抓来,向其子追征助饷银。
可怜那首辅之子,曾经的天之骄子像堆烂泥般瘫软在地,满面鼻涕眼泪的哭诉道:“家中财已罄,家父若在,还可到诸门生故旧家中去借。今已死,还到哪儿去借?”
“既然无财,留之无用。”
那刑讯的部将磔磔冷笑,一刀将之砍杀。
不仅魏藻德,明朝官员被酷刑拷打而死者甚众。大狱中关不了那么多人,刘宗敏就把明朝的官员八百多人,全部押进自己的军营,大刑伺候,有的被火烧,有的被断足,生不如死,只有两个字,交钱。
军营中惨叫连连,如人间炼狱。
许多官员受不了折磨而自杀,还有些官员就算交足了钱财,还会被杀,难逃一死。
一片恐怖的气氛中,街上行人稀少。
广化寺街胡同,有三个人影先后脚进了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其中一人马脸剑眉,正是潜回京城的曾南三人。
民宅小院杂草丛生,窗纸破落,显是许久无人居住。
“如何?可有三位皇子消息?”
客堂中,曾南神色冷峻。
那目光炯炯有神,右脸颊有颗大痣的男子道:“打听到了,三位皇子都没能逃出城,现在被关在宫中。”
曾南道:“甚好,袁汉,你设法将此消息传递至南京,然后我们寻找机会营救皇子。联络京中锦衣卫旧识的情况如何?”
“闯军在城中大肆拷掠,就连锦衣卫的低级武官也不放过,这算是帮了我们的忙,现在留在城里的原锦衣卫都恨闯军入骨,因此不用多费唇舌,人人都愿重新回归锦衣卫。”
单眼皮、高颧骨,气质沉静的男子道。
“甚好,但定要注意行动隐密,不可大意,大部闯军沉溺于享乐,但那闯将李岩所部在城中仍然戒备森严,小觑不得。”
天津卫城门大开,四万关宁铁骑浩浩荡荡进入城中。
让关宁铁骑部众意外的是,城中百姓似乎倾城而出,街道上人头攒动,夹道欢迎关宁军的到来。许多百姓还端来许多美酒吃食赠予将士,一些老大爷老奶奶还往将士们手里塞了不少好吃的糕点鸡蛋啥的。
关宁铁骑们还从未享受过这待遇,面对如此热情欢迎,向来社会地位低下、被人鄙视的大兵们不由心里暖哄哄的。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