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一狗的玄幻奇幻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陶眠顾一狗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与其去做逐月之人,不如趁此良景,举杯邀月同酌。……当然薛掌柜的“明悟”是间歇性的,偶尔与陶眠共处,他还是会想把仙绑在人间。不过仙人总有办法逃,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反而成了二人独特的相处之道。陶眠拿到横公鱼脂,自然是要回到桃花山。薛瀚也不急,他说方子在他这里,自己看着办。然后钱庄里的伙计就目睹了大掌柜被迫给二掌柜连续三日打下手的奇景。大掌柜敢怒不敢言,掀过七八条桌子,每次都得自己乖乖扶起来。这次经历太痛苦了,等薛瀚终于放陶眠回山,他怀里揣着配好的药包,耳边依旧是劈里啪啦的算珠声。仙人耳鸣头晕地返回桃花山,迎接他的只有楚流雪。楚流雪日日都要在山脚转上一圈,终于,她看见熟悉的道袍在山的一弯露出个角。她不免欣喜,又克制自己,只说自己昨夜有预...
《桃花山上长生仙:陶眠顾一狗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与其去做逐月之人,不如趁此良景,举杯邀月同酌。
……
当然薛掌柜的“明悟”是间歇性的,偶尔与陶眠共处,他还是会想把仙绑在人间。
不过仙人总有办法逃,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反而成了二人独特的相处之道。
陶眠拿到横公鱼脂,自然是要回到桃花山。
薛瀚也不急,他说方子在他这里,自己看着办。
然后钱庄里的伙计就目睹了大掌柜被迫给二掌柜连续三日打下手的奇景。
大掌柜敢怒不敢言,掀过七八条桌子,每次都得自己乖乖扶起来。
这次经历太痛苦了,等薛瀚终于放陶眠回山,他怀里揣着配好的药包,耳边依旧是劈里啪啦的算珠声。
仙人耳鸣头晕地返回桃花山,迎接他的只有楚流雪。
楚流雪日日都要在山脚转上一圈,终于,她看见熟悉的道袍在山的一弯露出个角。
她不免欣喜,又克制自己,只说自己昨夜有预感,没想到今天就应验了。
陶眠不拆穿她,笑着拍拍她的头。
“让三土久候了,安心,这回有师父在。”
楚随烟没能前来迎接师父回山,他吃过早饭后又一次昏睡过去。
楚流雪把他扶去床上,给他掖好被角,又动作熟练地打水擦汗。
陶眠推开屋子的房门,看见的就是仿佛没有气息的楚随烟。他把药包交给楚流雪,让她烧水煎药,自己则上前仔细察看了四堆的状况。
比他走时的情况要更严重些,少年的身体出现盗汗的症状。
从薛府离开之际,薛瀚叮嘱他这药的见效未必快,但一定要坚持服用。同时晚上要有个人守着他,会吐,别让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薛瀚让楚流雪和他轮班,但陶眠舍不得折腾徒弟,这事儿又揽在自己的身上。
和薛瀚说得不差,是药三分毒,这药的副作用把楚随烟折腾了大半宿,又是呕吐又是头晕。
他难受得哼哼,陶眠也心焦。但没有多余的办法,只好一遍遍地给他擦身,让他漱口,按揉头颈部的几个穴位帮他舒缓。
中途楚随烟醒过来一次,陶眠背对着他,在铜盆里捞洗巾帕。
清凌凌的水声在月夜中格外明显,楚随烟出神地盯着师父的背影,见他拧干手帕、转身,一双温和宁静的眼望过来,凉凉的、吸满了水的布料贴上他的额头。
“师父……”
楚随烟闭上眼睛,感受着额头传来的凉意,这让他体内的燥火有些许缓解。
他用很低很模糊的声音说话,他说师父我会好好练剑。
本来很担忧徒弟病情的陶眠,听见他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不免失笑,以为徒弟病糊涂了。
“平时我也没怎么逼迫你们姐弟练剑吧,怎么连梦里都说这些……”
他只当作徒弟的梦话。
楚随烟无力地晃了下头,陶眠却没有留心,而是忙着把铜盆中的水倒掉。
很多事情不能论绝对的对错,只能说一步误,步步误。
机缘巧合,就不再有回头的余地了。
在陶眠和楚流雪日夜不舍的照料下,楚随烟的病症终于减轻。
算着徒弟每日昏睡的次数越来越少,陶眠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松一口气的。
若是这药再不管事,陶眠就要把薛瀚押到桃花山上了。
楚随烟痊愈后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楚流雪不许他下床乱窜,以免在身子弱的时候风邪入体,再次病倒。
陶眠无声地望着她,陆远笛望着他泛红的眼,忽而如释重负。
“我曾经一度在苦恼,我死之后,你会不会像怀念顾园那样怀念我,毕竟我做了许多恶事。”
陶眠想说跟你大师兄比起来,你们两个简直是半斤八两,犯错惹师父生气这方面不分伯仲。
但喉咙一哽,什么都说不出口。
陆远笛靠在那块空碑上,望了望天边月,她说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有人不会遗忘她。
她问陶眠是否记得他们初见的场景。她猜陶眠的眠是哪个字。她说绵绵思远道的绵,陶眠说是我醉欲眠的眠。
陶眠一心想的是酣梦一场,君自来去。陆远笛却流连忘返,难以割舍。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顾园的墓碑旁边有一株桃树,多年过去已是亭亭如盖。
遗憾的是不见花开。
陶眠施了个诀,原本干枯的树枝忽而萌蕊开花,绚烂灼人。陆远笛抬起头,漫天的桃花玲珑翩然,落满她的衣衫,盖住那些干涸的血滴。
她嫣然笑起,一手接住飘扬的花,哼着儿时的歌谣。
桃花红,柳色青。
鲤鱼上滩,春水拍岸。
念吾一身飘零远。
窅然去,窅然去。
飞蓬终所归。
她手中的柿子滚落,面庞向一侧歪去,魂归桃山。
楚流雪是在半山腰寻到陶眠的。
她半夜听见院子里的响动,认出仙人的声音。正准备掀被出去迎接时,又听见陶眠唤陆远笛的名字。
皇帝居然来了。
本该在深宫里应付太子的陆远笛却现身桃花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楚流雪迈出去的腿又收回到床上,盖着被子,数蚊帐上的一个个格子。
待她认为时机差不多了,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上山寻觅陶眠的踪影。
此时距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左右,山路不好走,楚流雪也没指望能顺利见到仙人。
但误打误撞,她却真的见到了陶眠。
仙人靠在一棵桃花树下,双眼微阖,像是睡去。
楚流雪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着。
进山是两个人,出来却只剩一个,发生了什么她心知肚明。
察觉到另外的气息,陶眠睁开眼睛,视线仍有些许模糊。
“怎么睡在这里?”
楚流雪蹲下身子,和陶眠平视。仙人双眼无神,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少女叹了口气。
“想哭就哭吧。这里离墓地很远,他和她都看不见。”
陶眠不语。
“你又不是铁打的,没必要硬撑。”
这回陶眠舍得开口了。
“师父在徒弟面前哭很丢人。”
“……那我转过去,不看你。”
楚流雪说到做到,就着蹲下的姿势,脚步挪腾,后背朝向陶眠。
陶眠抱着树,先是呜呜呜,后来在哇哇哇。
呜哇了一阵,楚流雪的两腿蹲得麻酥酥的,坚持不住了,才开始劝他。
“好歹也是一千来岁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乱嚎。”
“你刚刚还说不用硬撑着……”
“意思意思哭一哭就行了,你把自己哭死过去,我还得现埋。”
“……”
天际亮起一道长长的光,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停下交谈,静静地处在黎明前晦暗的景色之中。
楚流雪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揉揉蓬松的毛毛,又捏住草根,在沙地上面乱画出一道道痕迹。
“你可以跟我讲讲心里话。”
“不了,讲多了你又嫌我啰嗦。”
“仅限今天。”
陶眠张了张嘴,忽而不知从何说起。树皮硌得他脸疼,衣服也蹭脏了,一块灰一块白,多么狼狈。
冬至阳生春又来,一年复一年。楚流雪十七岁,楚随烟十六岁。当初细瘦伶仃的两棵豆芽菜,如今也是大变模样。
楚随烟天生的好相貌,齿编贝,唇丹朱,皎如玉树临风前。楚流雪不如弟弟生得脱俗,但气质淡雅出尘,如同吹面不寒的春风,清清素素地立在那里。
但在陶眠眼里,不过是小豆芽菜变成大豆芽菜,改不掉的孩子心性,没什么区别。
楚随烟的身子的确很麻烦,头疼的顽疾好不容易得到抑制,却又多出一个嗜睡的毛病。他本就喜欢黏着陶眠,整天师父师父地挂在嘴边,都成口头禅了。楚流雪说过他两回,别芝麻大点事儿也要跟陶眠讲。饱了饥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漫山遍野都是花没必要非得看你摘的那朵。
楚随烟还委屈呢,他就是爱分享。姐姐不懂风花雪月,师父却能给他回应。整座山上上下下就他们仨,不找陶眠又能找谁。
陶眠说实在不行找你顾师兄聊聊。
楚随烟一哆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这回好,他生病,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在师父身边。
陶眠对于姐弟之间的大小争执素来不插手,一碗水端到死,搬个板凳坐旁边看戏。
长大是长大了,斗嘴却比小时候还要凶。一天到晚没个清闲的时候。
这日两个小的不知为了什么丁点大的事又吵起来,吵到一半楚随烟就熄火了,眼睛一阖身子后倒。
看戏的陶眠从背后托住他,熟练又自然,看来这种情况发生不是一两次了。
陶眠的眉头紧紧皱起,楚流雪也止了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楚随烟沉睡的面容,一股不安的气息四散。
“银票……”
陶眠的手背贴在少年人的额头,没有发热,也不出汗,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睡着。如果不是探过鼻息,换谁来看都不像活人。
听到楚流雪唤他的声音,陶眠抬头安抚地笑笑。
“别担心,会有法子的。”
陶眠懒散归懒散,正事都不含糊。和许多年前一样,他让他留在凡间的人脉去搜寻办法。
这次回信却慢了几日,让陶眠有不好的预感。
他一封一封拆开信件,连拆了三封,每一封都是相似的内容。
——嗜睡之疾成因诸多,须得患疾之人亲自寻诊……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嗜睡之疾难解,小的无能,未尝见适宜之法……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嗜睡恐为先天之疾……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陶眠拆信的刀脱手而出,正正好好扎穿三封信。
全是“来铺子转转”……都串通好了是吧!
他气恼地打开最后一封信,这封就简短多了,也没有废话。
——我有办法,来见我。
语气笃定,也很不客气,半点没有下属对上级的尊重感。
陶眠不用看落款就知道信是谁写的,他不屑地道一句——你什么层次,还让我去见。
……
然后他连夜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楚流雪去弟弟的房中探视过一次,彼时楚随烟仍在沉睡。她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听见隔壁另一间房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
她的眼珠微微一动,转身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正好撞见拣酒壶的陶眠。
“……你要离山?”
“吵醒你了。”
陶眠把酒壶放回桌面,只听楚流雪在他身后说“本来也没有睡意”。
“四堆的病容不得耽搁,他近来沉睡的时辰愈发长了,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一睡不醒。”
薛瀚呢,也有自己的私心。仙人总想要割断与凡间的因缘,他偏不想让仙人如愿。
本以为这样两人算是有了交际。只要时间足够,他和救命恩人的关系迟早会拉近。
……
然后又出现了一个陆远笛。
“顾园就算了,陆远笛是前朝皇室公主,身上麻烦重重,”薛瀚提起这件事情就咬牙切齿,“你说你不愿招惹是非,然后你收皇室遗孤做弟子是吧?”
陶眠尴尬笑笑。
“她偷我养的鸡,我也不能轻易放走她不是。情势所迫。”
“看来非要亏欠你点儿什么,你才能理睬人是吧?”
“你这思路不就偏了。话说既然你这么不乐意,为何跟我说你能救随烟?你不排斥他?”
“不,”薛瀚微微一笑,“我平等地仇恨你收的每一个徒弟。”
“……”
陶眠突然振作起来,两腿被捆住,他蹦着也要往外走。
他得赶紧溜了,薛瀚比几年前更变态了。
走是走不掉的。
薛瀚动动手指,好不容易蹦到门口的陶眠功亏一篑,唉呀一声倒地。
这捆仙索着实厉害,不知是薛瀚从哪儿淘来的上品。
陶眠不是解不开,但他需要时间。
而薛掌柜显然不会给。
他横在地上咕俑,薛瀚从椅子起身,踱步来到他面前,半蹲,一双墨色的眼睛对上他的,瞳孔竖起,妖异非常。
在昏过去之前,陶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太不老实了,还是乖乖睡会儿。
待他再次寻回意识,苏醒,四周已经换了环境。
陶眠揣测这大概是薛瀚的府邸。四周富丽华贵,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家具均是乌沉持重的檀木而制。古董和盆栽随处可见,又毫无堆砌之感,可见主人家的品味格调。
身上的捆仙索不知何时被去掉了。
陶眠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打量周围布设。
他把桌上果盘里的水果一样一样取出,然后两手端着半个手掌深的琉璃盘,哇地一声吐出来。
……
这屋子里点的是什么香!
陶眠被奇异又浓郁的香气包围,晕头转向。他的身子站不稳,踉跄着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
终于,他发现了一只鎏金三足铜香炉掩映在一株珊瑚盆景之后,上有浮烟袅袅。
陶眠忍着胃里一阵阵的恶心,衣袖掩鼻,打算把香灭掉。
有人推门而入,阻止了他。
“灭掉那香,你也别想救徒弟了。”
“薛瀚?”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陶眠回头,正是更衣过的薛掌柜,还有一个男仆。
薛瀚一抬手,仆人把桌上的果盘端走,同时掩上房门,留给二人私聊的空间。
房门无声关闭。
陶眠问薛瀚这香的用处,薛瀚走过来,从袖口取出一个纸包,拆开,里面是褐色的香料。
他的手指把纸弯曲成一个弧度,往香炉内倾倒香料。香料受热后瞬间扩散,屋子里的味道愈发浓重,陶眠顿感不适,一手弯腰撑住旁边的博物架,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眉头深深地皱紧。
“你要是……呕……对我有成见……就直说,别呕……耍这些花招。”
陶眠的气息都虚弱了,薛瀚却没有像之前在钱庄那般来一句怼一句,而是叹口气,劝他忍忍。
“此香来自魔域,名为返魂。连燃三日,能抑制活人气息。你这一身的‘仙味儿’不去,下了魔域恐怕得被生吞活剥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魔域?”陶眠说了两个字,又想吐。他面目纠结地缓了缓,才继续说,“你要带我去那里?”
细雨如酥,一高一低两道人影并立。
听说刻的真是自己的碑,陆远笛默默把伞收回来半边,陶眠不可避免地被雨打湿。
陶眠:……
“别这么小气。你也可以刻我的,礼尚往来。”
他倒是很大度。
陆远笛明显不想纠缠于这个话题,她的头向左一偏,顾园的墓碑进入她的视野。
“今天是顾师兄的祭日。”
“……嗯。”
陆远笛未曾见过活的顾师兄。关于顾园的一切,陶眠讲述的有七分,她私下探查的有三分。
顾园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的天资足以支撑野心,狠绝和冷血是助他披荆斩棘的双刃。他同样背负着凄惨的身世,同样毅然地选择复仇。在陆远笛眼中,他和自己完全是同类人。对于顾园采取的每一个看似毒辣的举措,陆远笛远比陶眠更能理解。他们天然地以最恶的方向揣测他人,留下后患等于背叛自己。
陆远笛甚至知晓当年霍家之事。顾园将霍氏灭门,师父陶眠因为此事而震怒,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险些一刀两断。顾园主动低头,连年请求陶眠的原谅。但陆远笛知道他肯定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换作她,也会是相同的做法。
她将做得更隐蔽,最起码不让陶眠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当年的陶眠还会生气,他现在对任何事皆云淡风轻了。
“我记得我幼年时,每年今日,你都会独自上山,还不让我跟来。”
陆远笛下意识地把伞又遮在陶眠的头顶,看他用麻布擦拭着碑上的泥点。
“你不是嫌烦么?第一次带你来这里,你就嚷嚷着再也不来了。”
“哪有人把几岁的孩子按在坟头连讲好几个时辰的故事,”陆远笛回忆起来就有些无奈,“不听完还不让走。”
“咳,师父这不是才华横溢么,憋在心里堵得慌。”
“后来你不让我跟,我反而偷偷跟去两次。”
“……我就说你这孩子从小一身反骨。”
“我看见你在师兄的墓前酩酊大醉。”
陆远笛彼时年纪小,每天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早起。好在师父不催促,因为陶眠比她更能赖床。
但她知道一年中唯有一个日子陶眠不会睡回笼觉,那就是大师兄的祭日。
某日她下定决心尾随陶眠,在顾园的祭日当天上山,听听师父要和大师兄说什么心里话。她怕自己睡过了头,半夜三更惊醒之后不敢再睡,撑着眼皮,直到隔壁屋传来起床穿靴的动静。
她隔着一层窗户纸,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推门而去,也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像只偷油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跟在陶眠身后。
她知道顾园的墓地具体方位,提前踩好点,在一片矮矮的灌木丛中趴下。
陶眠距离她有点远,好在山中静谧,听清对方说什么不成问题。
那时的师父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沉着熟练,拔草漏掉几根,清洗墓碑的水也不够,祭品一个不见,酒倒是提上来不少。
他不是做不好,他只是没心情。
囫囵地完成前面的步骤,终于来到举杯对酌的环节。陶眠倒酒的动作比起之前的简直过于纯熟,徒弟一杯自己一杯。
他说一狗我先干为敬。
仰头饮下。
这杯敬你。
低首倾洒。
他一杯,顾园一杯。顾园一杯,他一杯。坟前的土地冒着酒气,陶眠也醉了。
“你一醉,就抱着墓碑流泪。”
排除偷懒耍滑引起弟子同情等情况,陶眠是个不会掉泪的铁人,陆远笛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师父也有如此痛入骨髓的时刻。
他一言不发,满腔的话语哽在心头,衬得眼前的场景愈发悲戚。
幼小的陆远笛掰着手指头算,顾园三十二岁殁,大约四十年后陶眠收养了她,随后又过了三四年的光景。
数十年,陶眠仍然走不出顾园的死。
陆远笛想,或许这正是长生的代价。几十年对于凡人而言将近一生,对于长生者却是白驹过隙。凡人不过数度春秋就能跨越的伤痛,长生者却要为此耗费数十载方能消弭。
“我在来的路上还在想,如今的小陶站在顾园墓前会如何。看来那痛苦于你已经淡化了。”
雨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梭梭的响声。
陶眠在伞下回望不远处唯一的一块墓碑,它洁净安怡,如同一位素衣的少年静坐。
“不该说是淡化了。”
仙人轻轻摇头。
他说回忆是一种很怪的东西。顾园亡故的第一年,他想起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每每痛不欲生。顾园亡故的第五年,师徒之间的那场争吵时常萦绕在他的心间,如果当时这样说,或者那样讲就好了。顾园亡故的第十年,他会忆起下山不久的徒弟,孤立无援的少年那时是否吃了很多苦。若是自己不那么固执,若是能再陪他多走一段路……
随之又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后来那些混杂着懊悔和遗憾的记忆渐渐让步,陶眠想起了顾园一生的前十六年。他记得少年舞剑的身姿,从薄露沾衣的清晨到飞鸟归林的黄昏。他记得那条落满山花的小径,跟在他身后用衣服兜了满满一抱花的男孩,摇摇晃晃地走。他记得他们师徒之间每一次斗嘴,倔强的一狗说不过他,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托着脸生闷气。他记得刚刚学会说话的幼童,不会叫爹娘,第一个说出口的字是“陶”,因为村里的人都是陶师父、陶道长、陶仙人地唤他,耳濡目染,顾园也学会了。
最后的最后,他回忆起那个晴朗的午后,他抱着芦贵妃急匆匆赶往溪边,一只木盆顺着溪流飘荡着,来到他面前。
他抱着那懵懂的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我的徒弟将来必有出息。
“岁月啊,去芜存菁。到后来,怎么就全留下好的故事呢。”
陶眠抬起手掌,缓而轻地抚了抚顾园的墓碑。
陆远笛望着师父的侧脸,不知是否因为细雨濡湿了衣衫,在她眼中,陶眠的轮廓都柔和了。
她想顾园何其幸也,即使世人遗忘了名震一时的青渺宗,他却在这个人的心里占有方寸之地,与岁月等长。
“小陶,”她问,“你将来,也会这样思念我么?”
思念一个贪婪的恶人,一个得寸进尺的人。
陶眠看了她一眼,说——
“我希望那天越晚到来越好。”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我希望你能走过喜乐清宁的一生。
陆远笛握伞的手骤然收紧,她的眼底泛红,起了涟漪,又被她深深掩下。柳叶似的黛眉紧皱又放松,她的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正因为你是千般好,我才无处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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