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丹卿无疑是绝美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占尽了这世间大半风流。
我看着她的脸,竟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向她行礼。
我错开与孟丹卿相撞的互相审视的目光,转而垂首盯向了自己的足尖。
孟丹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耀眼几分,繁复厚重的皇后常服也盖不住她骨子里透出来的意气风发。
她似乎在极力收敛着,在四面宫墙与众人的目光中,一点点敛去自己的自在。
左右没什么事,大家也只是来行个礼问个安,闲谈上几句也就散了,孟丹卿坐在主位上,话不多,旁人说话时,她只笑着听。
我端着茶盏消磨时间,在青蕴的注视下我也不敢多饮,只想着待会儿回了筑兰宫一定要好好和青蕴说一下,总不能因为一小块伤疤,便让我一辈子不饮茶不吃辣了。
只是我没想到,在众人散去各回各宫时,孟丹卿竟开口将我留下了。
她唤我容贵妃时,我正想要离开,听见她的声音我还愣了一下。
我循声转身,正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在她的示意下,我又坐了回去,等到人都走光了,我才斟酌着开口,问她让我留下是有何事。
我在脑子里闪过了数十种与她见面时,她给我一记下马威,给自己立威的画面。
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人送了一把七弦琴给我。
“本宫听说,容贵妃好琴,这把琴是本宫十六岁那年,在山野一老先生手中所得,听说这是把绝世好琴,可本宫琴艺不精,留下也是暴殄天物,所以想送给容贵妃。”
我好琴,是真的。
这是把绝世的好琴,也是真的。
“无功不受禄,皇后娘娘的好意......”
“你拿着吧。”我的场面话还没说完,就被孟丹卿给打断了:“本宫说送你,就是送你了。”
我被噎了一下。
于是我轻瞥了一眼青蕴,发觉她的表情五味杂陈,显然也是被噎了一下。
在我的默许下,青蕴接过了琴,本来只是来请安,如今却莫名其妙接了个赏赐。
在青蕴接过琴后,我就起身屈膝打算行礼谢恩,谁料膝盖刚弯,孟丹卿就又截断了我。
“别跪了。”
“啊?”我不明所以地抬头轻啊了一声,这一大早,我当真是被这位皇后吓到了许多次。
“本言......本宫乏了,容贵妃回去吧,不必行礼了。”
话音刚落,孟丹卿就站了起来,径直转身回了后殿,竟然仓促到她身旁的宫女都没来得及扶她。
“青蕴。”我看了一眼孟丹卿着急的背影,扭头问旁边同样茫然的青蕴:“我脸上的疤痕,是没遮住吗?”
青蕴仔细看了看,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抱着琴告诉我遮住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疤痕既遮住了,看起来也不可怖,那附她跑什么?
我与青蕴大眼瞪小眼,左思右想也没想通,最后秉承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打道回了筑兰宫。
回宫后青蕴虽将琴放在了桌案上,却还是觉着后宫暗箭难防,担心这把琴里有古怪,指不定就被下了什么药。
“她已经是皇后,何必害我,而且就算她想要害我,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送我东西吧。”
我坐在案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拨了下琴弦。
琴声旷远,指尖仿若还留了余韵。
我陡然想起方才孟丹卿所说,这琴是她十六岁时寻得的。
孟丹卿十六岁时在山野中寻访鸿儒,踏过天下山川,而我十六岁那年自将军府出嫁,嫁进了东宫,从此再未离开过京都。
我与她本是这世上最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今却也生出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若是以前得了这样的好琴,我定是会爱不释手欣喜若狂,可如今听着这溅玉般的琴声,我心底竟有些烦躁。
此般心境不适合抚琴,我收回了手,让青蕴将琴拿去妥善放好。
青蕴看出我心不在焉,便说近几日都是好天气,央着我去外面走走,免得人都憋闷坏了。
耐不住青蕴央求,我只好遂了她的好意,可我的脚还没踏出宫门,就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我前几天派人去查的那个宫女找到了。
来报的人口条利索,前因后果说了一大通,最后归结起来就只剩了两个字——
“死了。”
那个宫女因打碎了一盏御赐的琉璃灯,在先帝病重那段时间,就被某位太妃下令杖毙了,死后无人敛葬,如今是连尸身被拖出去扔在何处也不知道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与青蕴俱是一惊,青蕴更是脸色直接泛了白。
想起方其安那张笑脸,我的心突然缩了缩,低声问青蕴方其安去哪儿了。